荣光启诗集自序
对于诗歌的理想,我觉得爱尔兰诗人叶芝(William Butler Yeats,1865~1939)那个比喻比较好:“诗写得恰到好处,就像一只盒子关闭时发出的卡嗒一声响一样。”一首诗的完成,若能如这盒子完美盖上时发出的卡嗒一声,那真是美事。“卡嗒一声”,我觉得这个状态就是表达的恰当。能“恰当”地表达内心的言语、感觉和想象,是诗歌的理想与职责。
噢,“恰当”,对于语言来说,这是多么不易啊。人要恰当地表达自己,人要寻求他人的理解和心灵的应和,已经痛苦了很多年。人类的“言语彼此不通”(《创世纪》11章7节),这事从巴别塔事件开始,到五旬节圣灵降临结束(基督升天之后,上帝差遣圣灵在地上与圣徒同在。在上帝之国,圣灵的感动是新的“言语”,使人与人之间的心心相映成为可能)。但写作的五旬节在哪里?
在上帝之灵的浇灌之外,也许诗歌对于人类的相互沟通有些帮助。诗歌是一种特殊的言说方式,它区别于交际性和工具性的语言,也区别于其他文学类型、文艺类型的语言,它借助看起来“不通”的句法、令人意外的想象和境界说话,它的语词是意象化的,它的基本要求是要有丰沛、新鲜的感觉和想象。爱是难的,沟通是难的,感动是难的,好诗亦是难的。噢“恰当”,这表达自我的满意状态,何处寻?
写作是一种寻找,诗歌写作是这种寻找中较难的,许多人爱上了这个较难的工作,我亦是。2010年7月,我来到美国伊利诺伊大学厄本那-香槟分校(UIUC)。美国中部,地势平坦,处处是一望无际的原野,我住的地方,名Orchard Downs,风景恰似电脑的桌面。Orchard Downs居住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留学生,草坪广阔,风景优美,比邻一片广阔的玉米地。我在这里前后约十一个月。这真是一段难得的时光,在这里我远离了国内的事与人,只和家人在一起,和夜晚清冷的空气、月亮在一起,和明亮的星空、广阔的草地、洁净的自然、长达四个月的雪季在一起,非常安静的时日,非常有益的时日,许多感触、思绪和想象常常涌上心头。我本就是研究诗歌的,自然想到,不凡以诗歌的形式将这些记载下来。于是有了这些小诗。写着写着,有些就不像诗。我以前对写诗、对诗人有些小理论,写诗应该如何如何云云,现在轮到自己干这事儿,最大的感慨是:还是不妨自由点儿。这些诗作的完成,我最大的欣慰是:诗可能不怎样,但我自己收获了一种表达的自由。
有点自娱自乐的意思。
这些诗,就是为了纪念这一年的时光,将Orchard Downs译为“噢恰当”,是纪念逝去时光的美好,也是感叹人表达内心的困难。
以上是诗集名称的由来。
多年来,我身边一直有许多优秀的诗人朋友,有些还是我的学生和学生辈,就像有些游泳教练本身不会游泳一样,我有时虽是他们的老师但我感觉和他们相比自己不大会写诗。他们才是真正的诗人。至于我为什么要写诗?除了兴趣之外,我还有一份责任:我研究的是新诗,也教相关的课程……我就对李浩、黎衡、董金超等80后的同志说过:我写诗,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写诗,是为了成为诗人;我写诗,是为了更理解诗,是为了成为能够理解诗人的人。
我写诗,主要还是为了做一个称职一点的读者。现代汉语诗歌的读者。
以上是我写诗的由来。
出了国的人也许会更凝望他的祖国。2011年也发生了几件大事,对于我而言。我的诗歌当然要记述这些。诗歌是一种其意蕴极为隐含的文体。在此也诚挚希望读者对待我的一些诗,不要只停留于那表面的言辞。
这套丛书有它特有的要求。在此,我想为自己这本小书说明几句:上帝要求以色列人“尽心、尽性、尽力”(《申命记》六4)爱他,也就是全身心地爱他;被上帝改变的人,也在这个善的倾向上努力;他的言说必然被这个倾向充满;基督徒的生命,在因人的罪性而不断败坏的世代与这个倾向之间,满是张力;他的心灵、他的思想,都已被上帝改变,他的写作,100%与这个张力有关。当然,如果表面上就能看出这100%,那文学就不是文学了,更何况诗歌这一极为隐晦的文体。在此意义上,这本诗集应该是符合丛书要求的。
2012年11月15日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