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一种爱是无所待，

       因为恰似秋萍的相逢，没有成见的牵累，

因为犹如偶遇的问候，没有机心的我执，

因为不经意

因为愿意，就愿意捧出仅此的今生，

不去一起自设自娱于假我的洞穴，

仅仅在一起，穿越负雪的风，点燃枝头的幼芽，

彼此照亮

走过青春的沼泽、而立的泥泞和白发的荒野。

因为这种爱是没有理由的。

那段愿意的时光，是纯粹的，

可以在太阳下暴晒，可以在寒冰中冷冻。

没有理由的爱，

我们在人间的爱中可见它的影子，

难以得到它的本体。

那是一种，无论何时想起，甚至不被想起，

都是在我们的心中，在我们的心之外盛开的

有情无形的

莲花，

百合，

一如歌中的雅歌在三千年前

栽满苹果哪哒石榴桂树番红花的耶路撒冷

落英缤纷，如泉边的千树蝴蝶。

那样的爱

戴上爱和所爱用誓约铸造的一颗新心，

与所爱的惟一牵手　步入天籁，

不留最后的一片衣裳一块瓦片。

那样的爱

不是伊壁鸠鲁的今世，不是魔幻现实主义，

不是犬儒，诡辩，教条，

不是披上祷告巾和赞美诗的律法，

甚至　爱琴海边柏拉图凝思的古典理念

与后现代狂欢的朝露和欲望的杯水

待它只有久远遥遥的陌生和无知。

那是血肉臂膀的承担：

在分分秒秒的急雨中记忆彼此温暖的点滴，

不论你过去现在将来是谁：

高坐庙堂，或是流浪街市，

哪怕乞丐的无所有，

哪怕鳏寡孤独的无所靠，

哪怕残疾智障的无所依，

我们都彼此不离与不弃，

甚至　因为这爱，

我们爱妓女囚犯强盗的一掬

清清又轻轻的悔泪滴落入漠漠黄泥。

二

我们的心板结如石瘤　不能反刍咀嚼：

我们只是这爱的所爱，

甚至　枯萎凋敝的蒺藜还配不成爱的居所，

因为我们用罪刀与孽箭

沾上黑暗的毒汁：

恶念、苟合、偷盗、凶杀、奸淫、贪婪，

……

从伊甸园的知识树下

像神一样自由　向那爱投射

我们愿意用嶙峋的双臂拥抱这爱？

我们愿意用羸弱的双腿靠近这爱？

如果我们爱，难道不是找出当下的原因？

当姑苏城外的夜半钟声收拾好

黄昏后的炊烟和炉火，

不是手握同桌的半只铅笔

读着诗经楚辞

听渔船下游弋着一尾尾鱼：

唐诗宋词流行歌曲

还有凯撒的银币

和鲜艳的红领巾？

因为这些因为是我们的生活，也是生活的必需，

我们的爱以似乎为有原因的正当。

有一种爱，不是为了这些，

因为它的原因高于这些原因，越过我们的视界，

那么，不是骑盲驴的盲人能够本有，

因为它从起初的起初到永恒的永恒

为所有人预备，

在刹那中俯就为人的卑微，

在各各他山上用木头上的呼告与血泪

赎买一切污罪，

领承接的人

到生命最初的源头，

只一投足

冷泉如日光破晓迸涌三千尺

如珠玉洒落在未来的盐路上。

有这种爱，你的伤痛在六十六卷经书中蝉蜕，

拌上没药乳香　抚慰一切伤害以及伤害你的；

顿悟一池净水　拾起乌云暴雨败叶放在怀中；

相反的你

是永活的江水从隋唐奔流而过的大运河；

你的接纳让苦毒也脱壳为一只翻飞的祝福：

从彼此曾经的背靠背

转身，

冷漠訇然坍塌　寂灭粉碎为无，

彼此面对面　在一树泪花下

相遇，

犹如爱因斯坦的两条并行线

拐弯

在无垠的时空旷野

交接，

就是倚栏闻花羞赧着的少女

怦然心动与你目视的一瞬，

所有的日都是颂歌

所有的夜都是赞美。

三

有这种爱，春雨蘸着诗篇与你荷锄而作，

                 夏季从加利利湖吹来凉风拂着你的屋舍，

                 秋野饱满的穗子低垂

                 严冬的水仙在窗前点缀着一抹绿色，

                 你是收藏麦味幽香的一钵清水；

但是，——你不将

                 银妆素裹梅花吐蕊

                 镰刀收割谷仓堆满

                 柳枝抚水水波微起

　　　　　溪水奔流枯树发芽

                 归于自己，

只是为它们的祝福

       让心空灵宇洞开，

               衔着新橄榄枝的白鸽

                       翱翔在瓦蓝瓦蓝的恩典之下，

                              哨声传遍在碧纱笼罩的山野沟壑之上。

                                                        2010年2月24日写于上海四季绿城